说林黛玉天真的人是自己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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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写一些《红楼梦》的感想,因为要想写的好、写的全面并非易事,所以迟迟不敢动笔。前些天看了刘梦溪评价宝钗、黛玉之间的友情,差点没气的我吐血。我恨不得像很多年前有位林妹妹的粉丝因为有家饭店取名“潇湘馆”去砸了人家的馆子一样去砸他刘老先生的场子。更可气还有一帮无知小辈为他摇旗呐喊,说他写的精辟,分析的到位。我给刘老先生留了言:“宝姐姐要是真的坏,就违背了作者要为闺阁立传的初衷。我要为聪明懂事的宝姐姐一哭,他们把你说的那么坏,我要为聪明灵秀的林妹妹一哭,他们把你说的那么愚蠢无知。我要为《红楼梦》一哭,他们把你当成庸俗小说来读。”写完后我仍不解气,我还是来用事实说话,看我们的林妹妹到底天真不天真。
林黛玉六岁丧母后进入贾府,后又丧父,成长于贾府中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试想一个孤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天真的概率有多高?除非一种人,那就是白痴。可我们的林妹妹可不是白痴,相反还是异于常人的聪明。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红楼梦》作者的好友脂砚斋说的,他(她)给宝姐姐的评价是“博”,而林妹妹才是“聪明”。这个“聪明”当然不会仅仅是写几首诗,还有对事物的洞察力、判断力等。初进贾府,林妹妹就告诉自己不可多行一步,不可多说一句。每做一件事,先观察别人再行事。才六岁的孩子就有这等心机,在以后的生活中更是不得了。在《红楼梦》后面的篇幅中,只要有林妹妹出场,几乎都有意无意释放着这种聪明,尤其是凤姐把尤二姐骗进贾府,很多人都以为凤姐改好了,林妹妹可是替她的未来担心的第一人。
退一步来说,就算真是宝钗太虚伪了,蒙蔽了“很傻很天真”的林妹妹,那么贾府上下和宝钗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都说宝钗好,他们也都“很傻很天真”吗?说宝钗虚伪奸邪的人,自以为聪明的看出了宝钗的坏,那么写书人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写这么一群傻子干什么?难道就想告诫世人要防着象宝钗这样虚伪奸邪小人吗?那样的话,《红楼梦》和那些骗人眼泪的肥皂剧有什么区别?那么它的命运恐怕和它们一样骗取一时的收视率后就湮没于滚滚红尘中了,哪能流传到今天还有这么大的影响且经久不衰。如果用三角恋惯性思维模式来看待宝、钗、黛之间关系,就体会不到《红楼梦》的真谛,而且大大低估了这部伟大作品的艺术价值。因为写书人早借贾母之口痛批了这类作品,他自己又怎么可能重蹈覆辙?那么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宝钗和黛玉之间存不存在真正的友谊呢?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
很多人都认为林妹妹在贾府的处境不妙,宝姐姐在贾府似乎是春风得意,那我们就先二人在贾府的地位开始分析。林妹妹的母亲——贾敏是贾母最小的女儿,贾母在向林妹妹谈起她时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你母。”贾母在这里用了一个“独”字,而不是“最”。“最”疼的人去了,还有人代替,“独”疼的人去了就没人代替了,这就是贾母要接林妹妹入贾府的原因,没有人能代替女儿,她的女儿总可以代替吧,何况去疼自己“独”疼人的遗孤,也算是失去爱女后的一种心理补偿吧。结果没有让她失望,做为贾母“独”疼女儿的贾敏,一定是在贾母的教导下长大的。做为贾敏唯一女儿的黛玉,也正是由母亲亲自带到五岁,所以也可以说黛玉这五年也是在间接的接受贾母教育。如果说贾母听说黛玉到了不顾年老体迈亲自去迎接是因为贾敏,那么一见到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黛玉又酷似年幼的贾敏,就一搂到怀里喊着:“肉啊!”应该是出于真情——她没必要做戏,周围无不掩面哭泣的丫鬟才是做戏,她们和林妹妹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做戏给贾母看罢了。从此以后黛玉也的确深受贾母的宠爱,和宝玉一起成了贾母的心头肉,其他的人倒靠后了。
那么看似春风得意的宝姐姐在贾府的地位又如何呢?如果说黛玉进贾府是收养,她还算贾府的人。那宝钗只能算借住,是做客的身份。宝钗住在贾府是因为姨母王夫人,王夫人此时早已失去了丈夫的爱,只剩下一个正室夫人的身份。当宝玉挨打的时候,王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让丈夫心里闪过一丝犹豫(或许这对贾政来说还不如赵姨娘在枕边吹过的一阵风。)最后让贾政害怕的还是贾母的一瞪眼。贾母是王夫人的靠山,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她给贾母生了一个做皇妃的孙女和一个被贾母视为心头肉的孙子——宝玉。所以宝钗在贾府的依靠间接的也算贾母,可她怎能与和贾母血脉相连林妹妹相比?
有人认为贾母喜欢宝钗超过黛玉,不过是因为在一次闲谈中贾母当众参赞宝钗,说府里其他女孩都比不过她(自然也包括黛玉。)这一称赞虽然有一部分出于贾母对宝钗的欣赏,但也因为有个前提,那就是宝钗先提起的话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宝钗这么说,不排出哄贾母开心的可能,但这也的确是出于真心,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出聪明人的聪明。否则她没有必要用贬低凤姐来抬举贾母,这两个人,她得罪谁都没好处,她这是一步险棋。贾母的确聪明,轻松接招,说:“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既应了宝钗的话,又让垫背的凤姐不至于太尴尬,还显得自己不卑不亢。她对宝钗的称赞,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真心,但更像是一种礼尚往来。中国人向来就有贬低自己抬举对方的习惯。双方越客气就越显其距离。相对而言,宝钗对于贾母的称赞就显得无力,只能装作没听见和别人说笑,当一个人无力接招时选择回避倒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做法。
而贾母对于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黛玉态度就完全两样,贾母对黛玉的两次评价都是连着宝玉一块儿。一次是二玉吵架,就为这么一点小事,有着丰富阅历的贾母居然也气哭了,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痛极就是爱极。对爱有经验的人相信更能理解这段话背后所蕴含的深情。还有一次游大观园,贾母说:“两个玉儿可恶,回头偏在他们屋里闹。”没有深厚亲密的感情,就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二者一比较,宝钗笼络人心的说法不攻自破。还有一种说法是宝钗窥觑宝二奶奶的宝座,我认为更是无稽之谈。如果一个人想要取得斗争的胜利,首先要做的是培植党羽、安插亲信。宝钗不但没有这样做,而且特别回避这种事。当探春要用她的人来管理园子被她一口回绝。她在贾府所做的一切总是以不给别人添麻烦,尽力去帮助别人的难处为原则。如果现在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孩子有宝钗这么懂事,就会少了很多亲戚间的误会。
说了这么多该到正题了。宝钗和黛玉之间有没有真正的友谊?我认为是存在的。在《蘅芜君兰言解疑癖》一节中,宝钗和黛玉的一番谈话为她们的友谊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很多人对这一段存在很深的误解,把宝钗当作女夫子来看。爱《红楼梦》的朋友可以去看看《脂砚斋红楼梦》,里面对宝钗的谈话有着全面的阐释。宝钗原话:“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该 批:男人分内究是何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蒙侧批:作者一片苦心,代佛说法,代圣讲道,看书者不可轻忽。】【 该批:读书明理治民辅国者能有几人?】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其实这一段是写书人借宝钗之口对当时社会和读书人的弊端作的批判,书中还有很多地方也是借着书里的人物阐述作者自己的思想,可惜很多读书人不能去细细体会。宝钗说的这一段,很多人只看表面,认为她真的迂腐,不赞成女儿读书,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其实这一段很有李白在政治理想破灭后而作的“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悲凉。想必宝钗也和探春一样有过:“我要是个男儿,必有我自己的一番道理。”的理想。可她是个女人,就失去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即使是个男儿,也不一定有机会。)才用这样的想法来自我平衡。《红楼梦》的创作阶段又处于清朝前期大兴“文字狱”的时期,作者这一段写的非常含蓄。而同样是有才不能施黛玉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就懂了宝钗,所以在后面的章节对宝钗说:“我长到一十五岁,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以后更是和宝钗真心相待。试想如果不是因为宝钗懂黛玉,又诚心待黛玉,怎能取得黛玉这样多疑人的信任?
那么宝玉和宝钗又怎么样呢?书里有一段侧面描写,说宝钗对宝玉谈经济仕途的学问,宝玉抬起脚就走了,给宝钗闹了一个大脸红,有人就认为宝钗不懂宝玉。宝钗怎么可能不懂宝玉呢?要知道被宝钗喜欢的曲子《寄生草》听的宝玉大赞其无书不知。宝钗那么说宝玉是因为她希望宝玉能成为有用之才,来完成她无法完成的抱负,可惜宝玉不懂宝钗,把她当成禄虫之辈。然而宝钗是懂宝玉的,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大度,只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原谅他的一切误解和无礼。黛玉是宝玉的知己,宝钗则是黛玉和宝玉的知己,前四十回写二玉对宝钗的误解,四十回后是黛玉对宝钗的理解,我猜想原著在八十回后还有黛玉死后宝玉对宝钗的理解,可惜我们无缘以见。
文章写到这里,还有不尽的话题。我在这里没有贬低谁的意思,只是希望喜欢《红楼梦》的朋友,能够抛开恶俗的观念,用心去体会这部博大精深的作品,以免枉费了写书人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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