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同学不时地发出嘻嘻的或者羡慕的笑声。
“……我和柯蓝高兴地去找医院政委,那人板着脸不同意,说没有编制。大队长说,那你就回学兵队吧,等我养好伤回学兵队,一定保证把柯蓝带回给你——万般无奈,我只好暂时回学兵队。
“……这一天,我们接到指令,学兵队要转移,我正担心转移了大队长找不到我们。突然,我看见他回来了。我一阵风似地扑过去,他双手把我抱住。我高兴极了,两眼牢牢地盯着他,他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给我,低沉地说:“这是她的,你留下吧!”我大声喊了起来:“她为什么没有来?”……
我朝他追了几步发觉不对,便停了下来,顿时全身一阵麻木。她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教室安静了,没有人发笑。
“在学兵队转移行军宿营的晚上,我悄悄地找到大队长,听他诉说:柯蓝于上个月在掩护伤病员防空、最后撤离中遭敌机机枪扫射,不幸牺牲。当时她在河边为伤病员洗纱布、血衣,日机来了,她往回跑,本来她可以安全无事的,可是这时河边还有许多伤病员,她看见有一位拄拐杖的伤员行动困难,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又返回去扶那位伤员。她把伤员送到一棵大树树荫下,又去救留在河边的另一位伤员。在她第三次往返时日寇飞机的机枪射中了她,全身中了八颗子弹。临死前她挣扎着大喊唐一正的名字。
“……不久,我们学兵队又随总部转移,战争总是动荡的,一个个疲劳的行军夜晚,没有稳定的安息,更不知道这种行军会有多久。个人感情的迷茫,使我动荡迷茫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的阴影。当有人把我的情况向队领导汇报时,大队长说:“他慢慢会好的。”……
这时,教室里静极了。
“直到1939年,为了平息我心头的悲痛,表达我对柯蓝的真诚的爱,我向组织上正式申请改名为柯蓝,以纪念我和她纯真的爱!我决定用一生的生命以她的名字去生活、去拼搏、去战斗,去拥抱世界。于是在六十多年的文学生涯中,我用柯蓝的名字发表了近一千万字文学作品,并编辑出版了六大卷《柯蓝文集》,而其中有不少著作被翻译成日、俄、英等文字。”
最后,我问同学们有什么感觉。有一个学生说:“一朵美好的爱情之花,刚刚绽放,就被无情的战争风暴打落了。”另一个学生说:“这个美丽而忧伤的故事真正让我体验到战争的罪恶,美的毁灭,可悲可叹。”我说:“很好,这就是抗战历史要告诉你们的。它不仅仅是一段过去的事件,更告诉我们,什么是生命的价值和尊严,心灵的丰富与博大。”
教室里再次非常安静,此时无声胜有声。下课铃响了。
长期以来,历史教学观念中,知识的传授,信息资料的整理,是摆在第一位的教学目标。至今,似乎仍然未有大的改变,甚至有人以为这就是历史教学的特殊性所在。诚然,钻研历史,时有被讥为“钻故纸堆”的嫌疑。历史是处于“过去式”的系列人物和事件,是一堆相对静态的材料。历史教学无疑首先要以知识材料为根本立足点。
然而,这只是出发点。鉴古知今,以史为镜,才是历史的价值。因而,二十世纪的意大利著名理论家克洛奇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无时不在介入现实生活,制约影响现实的发展。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是文化历史的产物,一定的文化传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或推动着人的发展。所以,静态地“躺着”的历史材料,无所谓价值而言。一旦历史与具体的现实人事碰撞联接,从而“站立”起来,历史便获得新的生命。当然,它的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有待于历史主体的自我选择与把握。
因此,对于还未成年的中小学生来说,历史需要有效地学习,有时还必须通过自身的体验与感悟,才能真正有所习得。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体验教育的提出,相当必要。体验教育不同于一般的经验形成教育,一方面,强调个体的亲身心灵经历与自我认识过程,另一方面,在价值观上,重视人与人的理解与合作,重视人的内在情感的发展过程。它强调受教育者的情感体验(affective experience)与道德体验(moral experience)。人们睁着眼睛在白天的经验中“生存”,然而却需闭上眼睛在夜晚的体验中“存在”。
上述教学案例打破了常规,效果却出奇制胜。关键在于抓住了时机,针对青少年心理特点,挖掘出了教学材料中直视生命与心灵的人文内涵,把体验教育的哲学思想落实在教学活动中。学生从好奇到哄笑,从羡慕到赞美,从期待到失落,从愤恨到沉痛。学生们切实与主人公一起体验了一场波澜起伏的情感历程,感受到生命与心灵的可歌可泣,深刻感受到美之毁灭的悲剧震撼。
可见,不管是历史还是语文教学,如果只给学生一堆不关痛痒的学习材料,或一大堆说教型的唠叨,教学永远只是苍白的“宣传”或政客们别有用心的“广告”。相反,时刻关注个体生命的尊严与体验的教育,抑或政治、法律,都必然永远充满朝气,摇曳多姿。因为只有爱才能唤起爱,只有心灵才能打动心灵。我们教师应当多多抽出时间,阅读书报,打量世界,关注生命与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