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多么的怀念那些遥远的十八岁的日子,以至于偶然嗅到那时发芽的深夜里清冽宁静的味道,会感动到落下泪来。
五月,北方的城市,春光已有些渐散的意味,不过也早已习惯心还有些阴凉的时候温度骤然的升高。我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里,背倚着窗台,忽然闻到那种想念多时却有些遥远的味道,那是杨树叶子闪烁着风和星光的味道,属于十八岁的夜里的味道。那时候,我们那样瘦弱,却有着令人震惊的力量,真实而坚韧。
我对着曾经的女友,而今的妻子说,大学时候的此刻我们该在学校门前那条长场的路上慢慢走着吧,总是还不止一次的谈到经过树木丛生时那种叶子香味和清凉。
她扭头对我说,那时候我们十八岁,总不知道悲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日子有的只是那些风轻云淡、澹然欢笑,看不见丑与恶。我不语,继续努力的在时而吹进的风里寻找那时候的气息,然后沉沉睡去。
我是一个自小敏感于季节转换的人,每当时节更替,总会留下特殊的记忆和味道。大学四年,风吹雨落间流走,容易令人悲伤的怀念,因为那些时光太过美好。虽然我是一个贪睡的人,却在春日总是容易早醒,也许是学生时代神经衰弱留下的后遗症,一直如此。那时候我在宿舍里醒来,看到阳光已经乍眼,温度却还是低的。整个宿舍都是静悄悄的,酣睡的三个人,一个因为醉酒、一个因为游戏、一个因为小说,这都是我们这个宿舍里标志性格局,等到临近中午,我们吃过饭,或许会一起去踢球,或许分开各自的生活,却在无数个深夜里继续回到这里。因为我们属于那里,尽管我们或许“不学无术”,逃课、贪睡。我九岁开始喜欢足球,十八岁时一群人都喜欢,至今如此,曾经的张扬激情从不曾泯灭,瘦弱却有力量,一群人的力量。
我喜欢北岛的一句诗,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群星。我喜欢断章取义,获取我自己所爱的意思,这句诗记录着十八岁里美丽的形状。如今我在早晨看见闪烁着阳光的杨树叶子,却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那时我们总是细数情感,黑夜也有光明的形状,有着强烈的归属。
从十八岁开始,总是以自己的年龄小而高兴,直到二十五岁,在自以为是的喜悦中七年的时间倏然过去,再也不是心无旁骛,无关欲望的少年或青年。有时,大学同学在网络上聊天,问他们青春是不是早就走了,而我后知后觉。他们回答是,没有其他。我想青春,该不是用时间和年龄来衡量的。生存中的青春总是短暂的。青春的离去,不是我们已经苍老或成熟,而是黑暗的侵袭,我们在目睹那些欲望的驱使下的丑恶,更在经历甚至参与。我的灵魂没有洁癖,却开始害怕寂静,因为空虚和恐惧去想起那些沉湎与心底丑恶。青春是洁净,即使有污渍,也是应只是原罪的瑕疵。
时间,永不可逆。其实,梦想不只是存在未来,更多存在于过往的时间里。旧时光里记录着如今的不可达,那些彼时相遇相知的人,是你存在的印记,有着现今不可碰触的珍贵。而那些延续了旧时光执著于你的人,尤其需要用生命的力量珍惜,她,是你的一面镜子,是你的历史。有时,我们会厌恶镜子,因为她反映着真实和变化的一切,却不可丢失。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城,有时候,我们身在那里,却并不属于那里。因此,我们的生活有了苦痛、幸福和挣扎。我们总是在特定的时刻遇到既定的人和事,却往往忽略掉背后的力量和缘由。无从追溯,却记忆尤深。
我一直清晰的记得,那个十八岁的晚上,我和他们躺在足球场的草坪上看那漫天的群星,风拂过上面,寂静无声。
那时候,我拥有漫天的群星,如今或许只有一些转瞬易冷的烟花罢了。只是深夜中的光,在恐惧时,有着特殊的含义,即使那只是即将燃尽的一颗烟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