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生下来就有姓有名，姓名犹如我们最亲密的伙伴要相伴我们的一生。作为中华民族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姓名本身就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文化系统。今天就让我们撩开“姓”的神秘面纱，对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姓”做一个初步的探索，看一看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国的“姓”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
我们从“姓”的来源开始我们的探索。关于“姓”字本身，汉代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道：“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从女，从生，声亦声。”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姓”为会意兼形声字，说明人生下来就有姓，所以说“因生以为姓”，由于处于母系氏族社会，知母不知父，所以加“女”字旁，写作“姓”。早期的姓是一种族号，是整个氏族的称号，《通鉴·外记》说“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在远古时期，姓是非常有限的，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根据《春秋》考得春秋以前的姓有二十二个，分别为：妫、姒、子、姬、风、嬴、已、任、姞、祁、芈、曹、妘、董、姜、偃、归、曼、熊、隗、漆、允。①这些远古时期的姓是如何来的，学术界在广泛取证之后得出的比较公认的结论是：来源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姓名，如《国语·晋语》中就有记载：“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也就是说黄帝的姬姓来源于其氏族居住区域的姬水，而眼底的姜姓则源于其氏族居住区域的姜水。
以上我们所谈的“姓”是远古时期的姓，与今天所说的“姓”是完全不同的。远古时期的“姓”数量是极其有限的，而今天我们使用的姓，仅从《中国人名大辞典》中，便集有4129个。从最初的几十个到今天的几千个，中国的“姓”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下面我来谈一谈“姓”的演变历程。
首先，我们来看由氏向姓的转化。在今天看来，姓和氏似乎是同一的，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通常会姓氏连用，但是在远古时期，姓和氏是严格区分的，宋代学者郑樵在《通志·氏族略》中说“三人之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氏所以别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姓氏大宗的族号，氏是由大宗分出去的支系小宗的族号。大宗不断发生分蘖，产生出许多新的氏族，一个姓下面产生许多的氏。②经过春秋时期的世事动荡，姓氏区分的社会依据和心理依据发生了根本动摇。姓与氏的区分不那么讲究，姓氏开始出现合一的趋势。到了战国末期，氏作为“别贵贱，显门第”的标志，失去了现实依据，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以阶级地缘政治取代了氏族血缘政治，姓氏的区分再没有任何意义，实现了真正的合一。《通志·氏族略》中记载“秦灭六国，子孙皆为庶民姓，或以国为氏，或以姓为氏，或以氏为氏，姓名之失，自此始。故楚之子孙可以称楚，亦可称芈。周之子孙可称周子南君，亦可称姬嘉。又如姚恢改姓为妫，妫皓改姓为姚，兹姓与氏混而为一者也。”先秦时期众多的氏与姓的合而为一，使氏转变为姓，成为今天姓氏的最重要的来源。
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也是一部民族融合的见证史，在这一过程中也促成了中华民族姓氏的丰富。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情形，在政治和军事方面，少数民族是征服者，但是在文化上，他们却总是处于“征服者被征服”的地位，汉族先进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对少数民族产生深远的影响，其中也包括在姓氏方面的改用汉姓。北魏孝文帝是一位力推鲜卑汉化的少数民族皇帝，在改用汉姓方面，他率先垂范，改拓跋姓为元，自称元宏。在他的影响下，许多传统的鲜卑姓被汉姓所代替，例如叱李改姓李，叱干改姓薛，叱卢改姓祝，叱利改姓利，达奚改姓奚，丘穆陵改姓穆，步六孤改姓陆，独孤改姓刘，贺楼改姓贺，勿忸改姓于，纥奚改姓嵇。据《魏书》记载，当时鲜卑贵族改姓汉姓的，数量超过一百。蒙古族，女真族也都有过大量的改姓汉姓的例子。与此同时，源自少数民族的一些姓氏也保留在了我们今天的姓氏中，据统计这类大概有19种，其中尉迟、赫连、慕容、宇文、完颜、万俟、呼延等七个复姓使用的人数较多，这是中华民族大家庭融合结出的硕果，是民族团结的表现。
还有一类姓氏的出现，源自于对自己原有姓氏的改变，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关于“姓”的改动。虽然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宣称：“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中国人对于自己及家族的姓氏，怀抱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感情，坚持自己的姓，捍卫家族姓氏的声誉和尊严，姓似乎是随便改变不得的，但是在某些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改姓却又是必须的，姓氏的改动使涉及到的家族上演了一幕幕的悲喜剧。
在中国历史上，亡国之后前朝宗室因避险而改姓的例子有很多。如公元前375年，郑国被韩所灭，郑国本姓姬，灭国后宗室以原来的国号“郑”为姓；公元前286年，宋国被齐所灭，宋国子姓宗室，从此改用国号“宋”为姓；南唐后主李煜之孙、第八子邓王李从镒子李天和在亡国后以“邓”为姓隐匿民间，今湖南安化的邓姓，据说就是从此而来的。除此之外，因开罪当朝权贵，不得不改姓自保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的。公元前98年，司马迁因李陵事下狱，惨遭宫刑，其子司马监、司马观被迫改姓，以免受株连，哥哥在“马”字前加两点，改姓“冯”，弟弟在“司”字边加一竖，改姓“同”。冯、同二姓至今仍住在司马氏的故里陕西韩城县，他们祭祀同一位祖先。相似的例子还有汉初淮阴侯韩信被斩后株连三族，，其子逃至南粤，隐姓埋名，取“韩”字一半“韦”字为姓才得以保存姓名；晚清时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的支族为避祸，“乃尽易杨姓，以木字易杨旁，悉为林姓。”于是，人们称“土著之林者为旧林，由杨改姓者为新林。”
以上是为了避除灾祸而被迫改姓，是改姓家族的血泪史，与此种伴随着心酸惶恐心态大相径庭的，是另一类被改姓者的欢欣鼓舞，感激涕零，这就是皇帝的恩赐改姓。历代皇帝对于有功之臣的奖赏中有一项就是赐给新的姓氏，这对于被赐姓的家族来说，应是无上的光荣。例如汉初，娄敬提出迁都长安并将六国豪强随之迁往关中的建议，对汉朝巩固立国根基，减少内乱，巩固统治，意义重大，刘邦恩赐娄敬姓刘；明清之际的民族英雄郑成功觐见南明隆武帝时深受喜爱，被赐姓朱，因此郑成功又被称为“国姓爷”，与皇族同姓，应该算是最高级别的精神奖励了吧。
正如一枚硬币有正反面，一项举措也可能有正反两种效果。皇帝的赐姓，既可能成为被赐者的无上光荣，也可能成为一种严厉的惩罚。如武则天夺得李唐王朝的天下以后，立即运用皇帝的无上权威，对过去得罪过自己的人，一一改成意义丑恶凶险的怪姓，以此发泄报复。她废自己的第三个儿子中宗李显为庐陵王，将中宗皇后王氏改姓蟒；对于曾与自己争宠于高宗李治的妃子萧良娣，更恶毒的改其姓为枭（砍下头颅，高悬示众之意）；对于起兵讨伐过她的李唐诸王，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等人改姓虺（虺读“灰”音，意思是古书上的一种毒蛇）；甚至是她的族人，也应曾对她的不恭言辞，被改姓“蝮”，而蝮也是一种毒蛇的名称。③
在中国历史上还有一种关于改姓的很特殊的原因，这就是因避讳而改姓。避讳的做法，始于周代，最早见于春秋时代的鲁国。《春秋公羊传·闵公元年》中有这样一句话“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就是说对尊者、亲者、贤者的过失应该避而不谈，甚至是他们的名字，也不能随便说出口。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礼仪的存在，使中国的姓氏史上出现了因避讳而改姓的独特景象。春秋时期，宋武公名司空，于是司空氏只能改成司功氏；晋僖公名司徒，于是司徒氏不得不改成司城氏。秦汉以后，避讳更是成为一种定制。西楚霸王项羽名籍，于是籍姓全部改称姓席；战国末期的大思想家荀子，人称荀卿，汉代为避汉宣帝刘荀的帝名之讳，将其称为孙卿，汉代天下荀姓为避讳全部改姓孙。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敬姓为避讳而多次反复改姓的过程，后晋高祖姓石名敬瑭，敬姓为避讳不得不一分为二，或姓左边的“苟”，或姓右边的“文”，北宋名臣文彦博的家族就是因为这次变故，从其曾祖一辈起，改敬姓为文姓的。短命的后晋王朝只存在了十年，便被后汉取而代之，后汉的两个皇帝，一个叫刘知远，一个叫刘承佑，都与敬字无关，文姓才得以恢复原来的敬姓。可惜好景不长，也只过十年，赵匡胤黄袍加身，做了北宋的开朝皇帝，他的祖父叫赵敬，敬姓又倒了霉，被迫再一次改姓文。④为了皇帝的权威，成千上万人的姓氏就这样一改再改，成为中国姓氏史上的独特风景。
以上我们所谈的改姓都与政治有着密切的关系，下面我们再举几种民间常见的改姓现象。（一）为趋炎附势改姓换姓。唐宣宗时，令狐陶任宰相，许多人趋炎附势，攀亲联宗，有些姓胡的甚至在自己的姓前加“令”，变成复姓“令狐”，温庭筠曾写诗讽刺“自从元老登庸后，天下诸胡悉带令”。（二）为避嘲改姓换姓。三国时吴国侍中都亭侯是仪，本姓“氏”，孔融曾经嘲笑说：“氏者，‘民’无上，可改为‘是’。”氏仪觉得很有理，于是改“氏”为“是”。（三）为过继改姓换姓。张家的孩子因李家无子而过继去，从此改张姓为李姓，或者朱家的男孩做了王家的养老女婿，孩子出生后变成“朱王”复姓。（四）音讹改姓换姓。我国南方与北方方言说起来爱出差异，以讹传讹，久而久之影响了姓。三国时的简雍，本姓“耿”，幽州人读“耿”为“简”，耿雍就改换成了“简”姓；又如“党”姓讹为“掌”姓，“吕”姓讹为“甫”姓等等。（五）为省文改姓换姓。有人写姓时，爱省写原姓字的偏旁或部分笔画，长此以往，新的姓就产生了，如“鄣”省偏旁变成了“章”，“邴”变成了“丙”，“谭”变成了“覃”。（六）由复姓简化成单姓。如“钟离”省化成为“钟”，“宗伯”省化为“宗”，“贺兰”“贺赖”省化为“贺”等等。
从姓氏最先出现的母系氏族公社到现在，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姓氏不断的发展变化，对人们的政治、生活各个方面产生了许多影响，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仅就一斑而窥全豹，对中国的姓氏做了初步的探索，愿中华的姓氏文化能够不断的发扬光大，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朵奇葩！
附录
①《中国古代文化概说》P165-166
②《汉语与中国文化》P236
③《唐代的赐名赐姓制度》郝黎
④《姓名与中国文化》P76
参考资料
（1）《汉语与中国文化》，林宝卿著，科学出版社，2000年8月版
（2）《姓名与中国文化》，何晓明著，人民出版社，2001年7月版
（3）《中国古代文化概说》，马振亚、张振兴编著，吉林大学出版社，1988年11月版
（4）《唐代的赐名赐姓制度》，郝黎，《文史知识》，2003年第9期，P39-P49
（5）《中国姓氏制度的沿革》，马雍，《中国文化研究集刊》，第二辑，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年
（6）《从古代称谓习俗看我国妇女传统的性别文化身份》，谢玉娥，河南大学学报（社科版），1999年第5期
